□ 孟琳升 包頭市杏林中醫(yī)研究院
《素問·脈要精微論》有“切脈動靜而視精明察五色,觀五臟有余不足,六腑強弱,形之盛衰,以此參伍,決死生之分”的論述。然而,由于斷句不同,致使“動靜”和“精明”頗有爭議。筆者認為,本經(jīng)文系對臨證時強調脈、色、征、癥合參,也即四診合參重要性的闡述,是對診斷程序的高度概括。
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對脈診及色診特別重視,所謂“見其色,知其病,命曰明。按其脈,知其病,命曰神。問其病,知其處,命曰工”。而明、神、工三者,“知一則為工,知二則為神,知三則神且明矣”。然而由于對經(jīng)文斷句的偏差,以致對經(jīng)文文意理解偏頗。除對“動靜”注解范圍局限外,“精明”之解尤多分歧:
1.解“精明”為穴位者:以王冰為代表,認為:“精明者,穴名也。在明堂左右兩目內(nèi)眥也。以近于目,故曰精明。言以形氣盛衰、脈之多少、視精明之間氣色、觀臟腑不足有余,參其類伍,以決死生之分”。王氏以穴作解,實指兩目之間印堂與山根部位。作為醫(yī)者,不僅要全面切求脈象諸多情況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又強調必須與望診參合,講究對神、色、形、態(tài)不同變化的觀察。尤其在危重疾病和“
詐病”情況下,決定其死與生,脈要切、色要察、神與形態(tài)均要觀視。即使明堂所屬各望診分布部分,也更應詳予考較。顯而易見,經(jīng)文的“視”,是廣泛的望診,并非單指穴位之間的審視。固然印堂、山根的觀望是重要的,但以切脈、察色、視形等與之并論,則嫌不恰。故清人姚止庵也異議:“精明注作穴名,誤矣”。
2.解“精明”為目神者:注家頗多。高士宗云:“診脈之法,其一在于切脈動靜,或陽動陰靜、或陰動陽靜也。其一在于精明,視其人能審情辨物,與不能辨物也”。姚止庵之解更明:“蓋人一身之精神,皆上注于目。視精明者,謂視目精之明暗,而知人之精氣也。觀下文‘夫精明者’一段可見也”。觀察目神,確在臨床有重要意義,俗謂‘眼為心靈之窗’能反映心理或病理的一些情況。雖意較狹,卻比“穴位”說者范圍略廣。
3.解“精明”為目子者:以吳昆為代表。他認為:“精明,目中眸子也”。日
人丹波元簡尤贊此說,并引孟子說以證云:“孟子云:存乎人者,莫良于眸子。胸中正,則眸子了也”。把瞳孔的觀察,與脈診等結合診斷,不能不說成是吳氏的一大發(fā)明。但經(jīng)文此處并非局限如此狹小范圍。故而此解亦嫌不足。
4.解“精明”為神氣者:認為系指人之神氣在外部的反應。馬蒔稱:“蓋精明者,指神氣也!兑凭儦庹摗酚小蒙裾卟,《湯液醪醴論》有神去則病不愈,《玉版論》有‘神轉不回’。則神氣精明,不俟于昏沉者,最為診法之要耳”。觀察神識是否精明,對確定神氣旺衰、存失及有神、無神和假神、亂神等確有價值。然把精明注作神氣,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并無此說。
5.解“精明”為聲色者:張志聰認為:“精明,五臟之精神見于聲色也”,“此篇論切脈、察色、聽音聲、觀臟腑、審形體,四診咸備,斯成脈要之精微”。此說有其見地,然以精明作為聲音與色澤的同意語,亦嫌牽強。
種種注釋,眾說紛紜,難衷一是?计湓,除各自領悟分歧外,對原文斷句歧異,亦為根源。如“切脈動靜而視精明,察五色”、“切脈動靜,而視精明,察五色”等,種種斷句,使經(jīng)文理解,各呈新義,仁智并見。就本篇內(nèi)容及本段所述要義,筆者以為應作如下句讀:“切脈,動靜而視精,明察五色,觀五臟有余不足、六腑強弱,形之盛衰,以此參伍,決死生之分”。其理由是:
本篇專講脈之要領、脈診精微,全段以“切脈”為題首,故應獨立斷句以示明確,以顯重要。就整部《內(nèi)經(jīng)》言,特別強調切脈與察色并重觀點,切、望(視、察)參伍,才是真正的脈要、脈理、脈精、脈微,絕對不能單切脈而求脈、獨診脈而論脈。在診脈同時,本段經(jīng)文更以“動靜”一詞,揭示出望視形體姿態(tài)的重要性。強調臨證時應精細、精審、精確地睹視觀望患者形體狀況、動作姿態(tài),從而確認其精、氣、神與邪氣的關系。這里的“動靜”,是指患者的形容、表情、動作的所有狀況。所謂“視精”,是指睹視觀望“動靜”時,定要精確無誤、精細全面。考查面目表情、容澤華色,當然包括王冰的視山根、印堂,也包括高士宗等目神,還包括吳昆的瞳子神氣,更包括馬蒔等的“神氣”及張志聰之“聲色”在內(nèi)。對病者的容光、華澤、表情、動作、姿態(tài),給以“視精”,便是對“動靜”的全面了解。經(jīng)文的“動靜”,固然可候之于脈,但脈搏本身常動不息,而用“靜”字則無大意義。若用于陰陽脈位及脈勢,又嫌范圍局限。凡此種種想見,正是“切脈”與“動靜”分讀、“精”與“明”分讀之根據(jù)。
與“視精”之理相同,經(jīng)文“明察五色”之“明”,并非泛泛修飾“察”字的形容詞。它既是“明察秋毫”詞的縮略,又示人察“五色”應提高到“見其色,知其病,命曰明”的高度,加以重視。所謂“色以應日,脈以應月”。日、月是給人陽氣和陰氣資助的重要源泉之一,故經(jīng)文脈色并提。所以強調“明察”,就是為通過在表之色與在里之脈,觀其相應程度。因此,“明察”者,不僅明細詳察全身膚腠五色、分泌物五色,更要明察面部五色。既要分清明堂分部五色之善惡,又要分清五色之所欲與不欲。五色之診,有常、有變,其理亦極精微,故非“明察”不足以知病情,非“明察”不足以“決死生”。對脈象的反復切求、對“動靜”的精到睹視、對五色的明晰觀察,便能診得五臟六腑的強弱、盛衰善惡,被診者之神機、生機、氣機,乃至病機、危機等,即可有較完整的掌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