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
傷寒論》陰陽窺真
河北省固安縣曲溝中醫(yī)診所 傅瑞年 �。ǎ埃叮担担埃�)
中醫(yī)理論家、教育家楊則民曾說：“《內經(jīng)》以陰陽為言者至多，皆原于《周易》者也�！保ㄗⅱ�)可知《周易》為中醫(yī)學的建立已在先奠定了理論基礎�！秱摗返年庩枠嫿ㄏ到y(tǒng)——即三陰三陽系統(tǒng)，也是根據(jù)易理來構建的，但其更具特性。首將千頭萬緒、錯綜復雜的臨床證候，概括分類為六種病型，使陰陽直接與人的生理、病理融為一體，為認識疾病、治療疾病提供了一個更為靈驗的法寶。尤其是將人之三陰三陽各自點化于不同的時空位置，賦予三陰三陽以時空特性，這是張仲景“留神醫(yī)藥，精究方術”的一大創(chuàng)建。我們在探研《傷寒論》陰陽構建特點時，也必須從三陰三陽的時空特性來入手。
一、陰陽變通與六經(jīng)定位
《周易●系辭上傳》：“法象莫大乎天地，變通莫大乎四時，縣象著名莫大乎日月�！薄端貑枴駥毭握摗芬嗵岢觯骸叭艘蕴斓刂畾馍�，四時之法成。”近代醫(yī)學大家惲鐵樵據(jù)此提出“《周易》之基礎在四時”。解釋說：“知萬事萬物無不變易，故書名曰《易》。知萬事萬物之變化由于四時寒暑，四時寒暑之變化由于日月運行�！臅r為基礎，《內經(jīng)》與《易經(jīng)》同建筑與此基礎之上者也”。惲氏在談到人與自然的關系時指出：“《內經(jīng)》蓋認定人為四時之產(chǎn)物，而又賴四時以生活者。大地茍無四時寒暑之變化，則動植不生。有四時寒暑，然后有生物。是人為四時之產(chǎn)物，乃確實之真理，放諸四海而準者也。天食人以五氣，地食人以五味。氣與味，皆四時為之。是人資四時以生，乃確實之真理，放諸四海而準者也。唯其如此，則人與四時自然息息相通。人身氣血之運行，自然以四時為法則，而莫或違背�！睈潦习l(fā)揮《內經(jīng)》易理，春光盡泄：“《內經(jīng)》之五臟，非血肉的五臟，乃四時的五臟。”“不知五行生克之理即本四時之生長化收藏而來，則求五行之說不可得；不知五臟氣化亦由四時之生長化收藏而來，則求五臟之說不可得�！边@種以四時為醫(yī)易之根的說法，真可謂是開宗明義，將古人陰陽變通之理宣泄殆盡�！搬t(yī)學一途，不難于用藥，而難于識癥。亦不難于識癥，而難于識陰陽�！逼鋵�，當認識到四時為陰陽變通之根時，識別陰陽又有何難哉？春夏秋冬為年度之四時，晝夜昏曉為一天之四時�！吧w一晝夜之子午，比一年之二至；黎明薄暮，比一年之二分。故《傷寒論》每經(jīng)之衰王有時，是一年有寒暑之變化，一晝夜亦有陰陽昏曉之變化�！保ㄗⅱ�)惲氏此說聯(lián)系到《傷寒論》的六經(jīng)病欲解時，前圣后賢，一理貫通。是以可知，六經(jīng)病欲解時原來也是根據(jù)四時變通之理而來的，《傷寒論》陰陽之底蘊亦須由此而發(fā)現(xiàn)！
根據(jù)六經(jīng)病欲解時條文，確認六經(jīng)的定位：
太陽定位在巳午未正南離方（第９條)。
陽明定位在申酉戌正西兌方（第１９３條)。
少陽定位在寅卯辰正東震方（第２７２條)。
太陰定位在亥子丑正北坎方（第２７５)。
少陰定位在子丑寅，大致正北坎方（第２９１條)。
厥陰定位在丑寅卯東北艮方（第３２８條)。
據(jù)此，可分別將六經(jīng)納入到時空框架上，則形成陰陽真機圖的主框架。（見圖)
四時之變化，乃由天體之運行。時間與空間是統(tǒng)一的，是互相兼容的，宇宙是時空的結合體。中國傳統(tǒng)文化的特點是以時間來統(tǒng)御空間。都知人體是一個小宇宙，其實人體也是一個時空結合體，我們要鎖定人體的變化規(guī)律，也要用時間這個“利器”。只有這樣才能更直接、更本質、更透明。這個方法的體現(xiàn)，即《傷寒論》中的六經(jīng)病欲解時條文。根據(jù)這六條條文，六經(jīng)在時空框架上的位置，體現(xiàn)出六經(jīng)各自的性用。
二、傳變真諦與陰陽真機
“病邪傳變，視邪正盛衰不同而有所不同。一般病傳，大部由陽而陰，由表而里，如太陽、陽明、少陽、太陰、少陰、厥陰。”（注③)此以病情的進展而言的。如果正復邪衰，則能由里達表，由陰出陽�！秱摗返牧�(jīng)排列次序確如上所述，先太陽而后即為陽明，陽明后才為少陽。好像是說陽明病比少陽病更為淺表，少陽病比陽明病病邪更為深入。果真如此，太陽為表證，陽明為里證，少陽為半表半里證又該如何理解呢？這就是所謂的循經(jīng)傳與越經(jīng)傳的問題。有人為什么否定傳變說，大概是因這個問題沒搞清楚。論中第５條：“陽明、少陽癥不見者，為不傳也，”也把陽明擺在少陽之前。第４８條、１８１條、１８５條、２４４條、２５０條都講得是由太陽傳入陽明的，其中以１８１條講得最為明了：“太陽病，若發(fā)汗，若下，若利小便，此亡津液，胃中干燥，因轉屬陽明�！边@是因為陽明是六經(jīng)中最為敏感的，是最易受邪的，不獨太陽，六經(jīng)病都可導致陽明病，這就是陽明病的多致性特點。陽明病開篇第179條就提出了“病有太陽陽明，有正陽陽明，有少陽陽明，這就是三陽陽明證。虛則太陰，實則陽明；第２７８條講得就是由太陰轉出陽明的太陰陽明證；第320條、321條、322條少陰三急下證是少陰陽明證；厥陰病篇第374條的熱結旁流證是厥陰陽明證�！秱摗返�97條、第37條講得才是由太陽傳至少陽的循經(jīng)傳，直傳陽明者為越經(jīng)傳。大概太陽與陽明之間的越經(jīng)傳機會較多。只有這樣理解，少陽病為半表半里證才講得通。說“小
柴胡湯是治邪偏半表……
大柴胡湯是治邪偏半里”，（注④)才有著落。
將六經(jīng)病傳順序理順，我們就會有一個意外的發(fā)現(xiàn)，原來六經(jīng)傳變說有著更為深刻的意義。將三陽與三陰按循經(jīng)傳順序鏈接起來，就形成了近似先天八卦圖的兩儀曲線，一副優(yōu)美壯觀的人體太極圖就呈現(xiàn)在你面前（見上圖)。為什么陰陽學說在中醫(yī)學中占主導地位，為什么說六經(jīng)辨證“最能揭示疾病的根本，”（注⑤)其道理也止于此。南宋哲學家朱熹曾有“人人有一太極，物物有一太極”的名論。那么人體的太極在哪里呢？歷代醫(yī)家致力于此者不乏其人，如孫一奎、趙獻可、張景岳等人認為非形質的命門就是人體生命的太極。（注⑥)筆者認為這種認識尚不夠全面，命門在人體所起的作用被涵概于太陰、少陰經(jīng)中，六經(jīng)之陰陽才是人體太極之所在。
今以經(jīng)方大家鄭欽安對易理的發(fā)揮，對陰陽真機圖簡釋如下：“坎為水，屬陰，血也，而真陽寓焉。中一爻即天也。天一生水，在人身為腎，一點真陽，含于二陰之中，居于至陰之地，乃人立命之根，真種子也。諸書稱為真陽………一陽本先天乾金所化，故有龍之名�！薄半x為火，屬陽，氣也，而真陰寄焉。中二爻即地也，地二生火，在人為心，一點真陰，藏于二陽之中，居于正南之位，有人君之象，為十二官之尊，萬神之宰，人身之主也。故曰：‘心藏神’�？仓姓骊�，肇自乾元，一也；離中真陰，肇自坤元，二也。一而二，二而一，彼此互為其根，有夫婦之義�！眰�(jīng)，三陽稟先天乾氣，三陰稟先天坤氣。乾南（上)坤北（下)，形成上為陽儀，下為陰儀。雖陰陽兩判，而陽儀中有純陰坤，陰儀中有純陽乾，真陽真陰分別寄于坎離之中爻。坎離恒正位，后天流行后，遙居南北，仍保持著先天對待之性。離中真陰為性極點，坎中真陽為命極點�！扒ち�，長少皆得乾坤性情之偏，惟中男中女獨得乾坤性情之正。人秉天地正氣而生，此坎離所以為人生立命之根�！保ㄗⅱ�)
三、《傷寒論》第27條新解
“太陽病，
發(fā)熱惡寒，熱多寒少，脈微弱者，此無陽也，不可發(fā)汗，宜
桂枝二越婢一湯�！�
歷代醫(yī)家對此條的認識，眾說紛紜，莫衷一是。直到現(xiàn)代的傷寒學巨擘在注解此條時，也不免陷入了空前的困惑。因說：“本條文字過簡，述證欠明，不易理解，故成無已氏不注此條�！笨梢姶藯l已成為我們通讀《傷寒論》不可逾越的障礙，故有重新討論的必要。
有些醫(yī)家，勉強采用章虛谷說，自恃有理可據(jù)：“此條經(jīng)文宜作兩截看，宜桂枝二越婢一湯句，是接熱多寒少句來，今為煞句，是漢文兜轉法也。若脈微弱者，此無陽也，何得再行發(fā)汗？仲景所以禁示人曰不可發(fā)汗，宜作煞句讀。經(jīng)文了了，毫無紛綸矣。”（注⑧)
果真如此，誠乃后學之幸！“道沿圣以垂文，圣因文而明道�！保ㄗⅱ�)仲圣著書，示人以規(guī)矩法度，唯恐后學惑于文字的障礙，用最淺顯的語言，以條文方式諄諄敘述，何須“兜轉筆法？”讀一讀王粲的《登樓賦》，讀一讀《傷寒論》自序，就知“兜轉筆法”說的可信度究竟有幾成了！所以對章氏之說，筆者不敢茍同。若持章氏此說，同一條所述熱實證言猶未了，緊接又講無陽的死侯，如此語無倫次，也太褻瀆我們這位曠古醫(yī)圣了吧！
縱觀論中，凡“方證同條 ”條文，即體現(xiàn)治法的條文，大致有三種固定句式：
1 “……者，……主之。”如第155條：“心下痞，而復惡寒汗出者，
附子瀉心湯主之”。這種句式在論中最為多見，恕不多與舉例。
2 “當……。宜……”；或“可……，宜……”。如第51條：“脈浮者，病在表，可發(fā)汗，宜
麻黃湯。”前者見諸第45條、56條、70條、91條、164條、166條、233條、255條、256條、277條、324條等；后者見諸第51條、52條、57條、106條、234條、276條、321條等。尚有第53條、54條、94條、95條、217條、235條、238條、240條、241條、242條、244條、250條、251條、252條、253條、254條、257條、320條、322條、323條、352條、374條等，均是這一固定句式的變格。
3 “不可……，宜……，”也是方證同條，不可分割的固定句式，如第36條：“太陽與陽明合病，喘而胸滿者，不可下，宜
麻黃湯�！贝斯潭ň涫缴幸娭T第４4條、第149條等。
毋庸置疑，第27條“不可發(fā)汗，宜桂枝二越婢一湯，”是最典型的第3種固定句式，若擅自將其肢解分離，是有悖經(jīng)旨的！所以此條不可“煞句”，不可“兜轉，”讀時一氣呵成，才不失仲圣本意！
《傷寒論》第7條明明指出：“病有發(fā)熱惡寒者，發(fā)于陽也；無熱惡寒者，發(fā)于陰也�！睘楹蔚�27條卻又說“發(fā)熱惡寒，熱多寒少……此無陽也”呢？這不自相矛盾了么？共所周知，太陽病發(fā)熱惡寒，是以惡寒為主，即惡寒重，發(fā)熱輕，第3條“必惡寒”三字為辨證之眼目；陽明病亦可出現(xiàn)發(fā)熱惡寒，但“惡寒將自罷”，即“始雖惡寒，二日自止，”完全轉屬陽明后甚至惡熱。此條強調熱多寒少，又沒有類似第23條“如瘧狀”的前提，顯然以發(fā)熱為主，已具有陽明病的特點。因此不難看出，此條雖冠以“太陽病”，實則為太陽與陽明合病或并病。如將其置入到陰陽真機圖中，把此湯證正確理解為太陽與陽明合病或并病，就一點也不矛盾了。因太陽與陽明之間西南方為后天坤位，坤（ )為純陰，正是“此無陽也”的最好解釋。這條的“也”，可以理解為“地”。厥陰病篇的第346條“發(fā)熱而利，其人汗出不止者”，才是真正的“有陰無陽”的死候。如此管見所及，會有人提出這樣的疑問：第36條明明說“太陽與陽明合病”，卻并未言道“此無陽也”，難道這就不是太陽與陽明合病了嗎？筆者認為，第36條所說之太陽與陽明合病，當有發(fā)熱惡寒，而無熱多寒少證，當屬太陽病居多，而陽明病居少。故言“不可下，宜麻黃湯”。在發(fā)汗平喘的同時隨居多之太陽病解除，居少之陽明病亦會同時而解。（須知腹?jié)M而喘是可下的
大承氣湯證)。
如果你認同了上述觀點，“脈微弱者”與“不可發(fā)汗”就很好理解。太陽病脈浮，陽明病脈大，“脈微弱”是相對于二者之言的，即比浮、大脈稍弱一點，明示此即非太陽病，又非陽明病，乃二經(jīng)之合病或并病�！懊}微弱”三字相連為主謂詞組，而這里的“微弱”二字為偏正詞組，微對弱起修飾或限制作用。此不同于第38條
大青龍湯禁忌證之“脈微弱”，彼“微弱”為聯(lián)合詞組，當然第27條的脈微弱，還有與第23條
桂枝麻黃各半湯證相鑒別的意義，讀者可自斟酌�！安豢砂l(fā)汗”不等于是不可服桂枝二越婢一湯，而是告誡不可服麻桂等發(fā)汗劑。桂枝二越婢一湯就是“不可發(fā)汗”的治法,看其方后語并沒有溫覆取汗的說法，可知此湯非發(fā)汗劑，是退熱劑。
南朝時文學理論批評家劉勰說：“方者，隅也。醫(yī)藥攻病，各有所主，專精一隅，故藥術稱方�！保ㄗⅱ�)由第27條可悟，醫(yī)方治病即時空的對治。
四 結語
由上述可知，《傷寒論》的陰陽構建系統(tǒng)是以時空為基點的，三陰三陽是完美的時空結構。之所以六經(jīng)辨證是全方位的辯證方法，是因六經(jīng)分證的時空方位是以后天八卦框架為背景的。由此可知六經(jīng)辯證的底蘊有多么的深厚。陰陽真機圖泄盡中醫(yī)天機之秘，用此圖的思維模式看中醫(yī)基本理論及治法方藥更為通透。同樣，此圖對中醫(yī)界歷史上所遺留的不解難題，都可用其做出圓滿的解釋。（如六經(jīng)的實質以及傷寒與溫病的爭論等)。最后以一句話概括什么是陰陽以及陰陽之間的關系，做為本文的結尾。不過欲明其理，因篇幅所限，需待下文說明。陽是火，陰是鐺；陽是龍，陰是水。
主要參考文獻
①楊則民著《內經(jīng)之哲學的檢討》
②以上惲氏語錄均出《群經(jīng)見智錄》
③④見吳考槃著《醫(yī)學求真》
⑤語出劉力紅著《思考中醫(yī) 》
⑥段振離著《太極圖與中醫(yī)基本理論》，1990.1《國醫(yī)論壇》
⑦鄭氏語錄均出自《醫(yī)理真?zhèn)鳌?br >⑧以上兩段引文均出：人衛(wèi)，1987.高等中醫(yī)院校教學參考叢書《傷寒論》
⑨⑩劉勰著《文心雕龍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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